米格尔·桑托斯·勒维斯，伦敦经济及政治科学院国际关系博士，里斯本自治大学教授，从90年代开始研究中国问题，密切见证了澳门和香港的回归。最近，他与另一名学者发布了一篇有关中国资本在葡萄牙的研究分析。

葡萄牙《公众报》对米格尔进行了专访。米格尔认为，中国在欧洲乃至全球的策略性投资计划庞大，葡萄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葡萄牙受经济危机影响而卖掉电力公司、国家电网，令自己的国际影响力下降。以下是专访内容，黑体字为记者提问。

年，中资企业收购了葡萄牙电力公司和国家电网，那一年是中资企业进入葡萄牙的分水岭。随后复星集团先后收购忠诚保险和圣灵医疗公司。您如何分析这些投资？

中葡关系一直都聚焦在澳门问题上，直到澳门回归中国。然后因为政治和经济交往减少，中葡双边关系进入较为冷淡的阶段。而从年代后期开始，两个因素带来的影响令情况显著改变：一方面，全球金融经济产生危机，继而令欧元区沉沦，使葡萄牙需要调整；另一方面，从年代初开始，中国企业“走出去”的进程加快。

这两个因素汇聚在葡萄牙，葡萄牙国家资本的私有化带来了投资的机会，中国也注意到需要参与到葡语国家地区——例如巴西、安哥拉和莫桑比克的发展。除此之外，中国来到葡萄牙找寻能够让他们的龙头企业巩固其在全球经济地位的一揽子资产。而年确实是中葡关系产生质变的年份，其中一个事实是双边经济来往前所未见地频繁，中国在葡萄牙多个策略性领域内均有大手笔交易。这只是一个序幕，好戏还在后头。但是由于中国的全球性地位，葡萄牙仅仅是中国整盘棋中的一粒棋子，这就会让葡萄牙在全球经济的定位和葡萄牙与欧盟的关系产生影响。

您觉得这些投资有风险吗？

如果在这些巨大的转变中没有采取一个策略来做指引，那么就会带来风险。我们多个策略性领域被中资企业控制，而中国国有企业的背后就是中国政府。这或许会为葡萄牙整个经济带来一些风险，因为这些都是中国政府的投资，这里面会有协调的。

复星集团并不是国有企业。

复星是私营企业，但是私营企业也会有国家政府的扶持，同时也是中国政府制定的经济发展策略的一部分。复星集团当然不是国有企业，我们也不能将它跟其他混为一谈，不过它确实与中国政府关系密切。很多时候，中国的国有银行是私营企业进行国际化收购的资金保证。

您这是提到政治方面了。

如果中国在葡萄牙的投资只会越来越多，行业越来越多元化，政治方面的问题便与决策有关。中国在葡萄牙投资增加，加强了中国对葡萄牙的影响，也会令中国与其他欧盟国家的关系带来变化。明显地，最好的策略是将多个欧盟国家的利益分开。葡萄牙正在以非对称的地位在双边关系至上的情况中完全步入中国的逻辑。我认为葡萄牙不应被这个关系所束缚，因为这会在未来产生问题。

您说的这个双边关系其实非常一边倒，很难想象一间葡国企业会成为中国大型电力集团的大股东......

的确如此。这个不仅仅是葡萄牙的问题，其他欧盟国家也有。如果现在中资企业在进入葡萄牙的金融和能源产业时没有大型的约束，我认为在以后很难令到双方受惠。正因如此，欧盟没有从整体出发制定策略来协调国有企业投资策略性行业的问题是受到质疑的。三峡集团也收购了意大利的国家电网企业，我们并不清楚这类投资会为欧盟带来怎样的影响。

缺乏整体的视点是一个错误。

是的。欧盟对待中国的投资时很被动。这些投资确实会在立即带来好处，使得部分大型企业获得了财政上的帮助，但是长期来看的话，它们会带来我们从未遇到过的后果，我们也没有制定策略来应对。

什么类型的后果？

从葡萄牙来看的话，会让葡萄牙丢掉在全球经济中确立地位的一系列重要企业。中国的例子，正好展示出由国家政府扶持的策略性企业在现今的重要性。有人说我们正面对着一个充满竞争的全球市场，但这有部分是错误的。现在，政治因素对经济的参与度越来越高，国家政府在经济外交的逻辑下，就算并不是策略性企业的股东，也应该在为它们推广时更加活跃。我们正见证着经济和政治多重交叉集合的步伐。

葡萄牙可以在中国投资更多吗？

人们认为葡萄牙将会在中国拥有部分投资的机会，不过情况并不会像中国在葡萄牙的投资那样，葡萄牙没法进入中国的策略性行业。当然这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假设。中国在葡萄牙投资的时候，也会考虑其国内市场，准备和其他国际玩家进行竞争。复星集团就是一个好例子。医疗保险和退休基金是中国中产阶层需求最大的产品，而现在中国此类产品的供应量很有限，而且根据贸易开放协议，中国企业将要做好与跨国巨头竞争的准备。中国可以与其他没有控股的葡国企业合作，为中国市场提供完善的产品和服务的供应。当然这也是一个假设，并不代表真的会如此实现。

中国国有企业收购葡萄牙国家电网和电力公司，除了开价最高之外，还有赖于前者提供了巨大的融资渠道。欧盟在经济危机中，限制了葡萄牙等边缘国家的融资能力，是否帮助了中国投资的到来？

欧盟对经济危机的迟疑和应对的不足，为中国打开了大门，中国也成功捉住了这个机会。我认为，从中国方面来看，很难理解为何一个想要增强全球经济影响力的联盟居然用如此的方式来回应一个全球性危机。中国顺势而上，在欧盟的领域内筑起了坚固的碉堡。

从中期来说，人们可以从中国的投资里期待什么？

中小型企业是中国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它们正面对着复杂的现实情况，例如生产力过剩，需要国际化等问题。大企业顶在前面，开辟了“走出去”的道路，中小型企业需要跟在后面。我们可以预计，会有中小型企业以大型企业供应商的形式进入葡萄牙，将投资变得多元化。

与年之前相比，现在中国在葡萄牙的影响力已不能同日而语......

很明显是这样的。中国的影响力显著增加，但不仅仅在经济方面而已。中国确立了其全球地位的同时，正活跃地在大西洋沿岸（巴西、西非等国）建立关系。当美军确认退出亚速尔军事基地的时候，中国就表达过想获得该基地的意愿。亚速尔的问题已经摆在台面了，如果中国在北约组织里面拥有一个军事基地的话那就极有优势了。这里面还有另一个关键问题，就是中国希望在葡萄牙的大陆架上寻求天然资源的控制权。

中国也对此有兴趣？

非常有兴趣，中国拉近与亚速尔的关系的目的就在于此。中国很清楚葡萄牙并没有足够的财政和科技能力来开发领海大陆架上的天然资源，同时欧盟对葡萄牙的资源开发也反应缓慢。因此，中国想要成为亚速尔的优先合作伙伴。

我们是在谈论开发何种资源？渔业吗？

对于现在的中国来说，渔业资源非常重要，因为中国需要保证国民日益增长的消费。很多边界纠纷——尤其是中国与日本——便是与渔业有关。中国很了解，面对严峻的食品安全问题，他们需要保证拥有良好的食材来源。除了渔业之外，葡萄牙大陆架下面的天然资源值得开发，但是要有庞大的投资，而这也是中国的策略性目标之一。如果中国在葡萄牙的经济保持强势，而且投入的回报巨大，中国就会决定着手开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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